在第46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斩获8项大奖的《某个男人》,在刚闭幕的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,也是一票难求。
6月11日,导演石川庆穿过一块贴着“满”字的电影时刻表,守候在上海影城杜比影厅门口。影片结束,里面响起热烈掌声,他才在工作人员指引下,悄然入场。一看到《某个男人》的导演登场,尚在回味剧情的上千名影迷兴奋欢呼,现场提问之踊跃,堪比明星见面会。
(资料图片)
这是石川庆第一次到中国担任电影节评委,也是第一次直面中国影迷。他感受到中国影迷的热忱,享受上影节的氛围,也通过做亚洲新人奖评委,看到来自亚洲各地年轻电影人的新鲜活力。他告诉第一财经,参加上影节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,“能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人学习讨论,也能借此看到亚洲电影最前沿的部分。”
石川庆是日本新锐导演中颇为特别的一位。他的电影在欧洲屡获大奖,剧情片《愚行录》入围第7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影片,《蜜蜂与远雷》获第43届山路文子电影奖最佳影片奖、第44届报知电影奖最佳日本影片奖。新作《某个男人》提名第29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影片,又成为日本电影奥斯卡的最大赢家。
《某个男人》去年在日本首映,又作为釜山电影节闭幕片登场,一时在亚洲影坛爆火,也获得来自国际的赞誉。该片是石川庆与妻夫木聪的第三次合作,加上安藤樱的出演,一开始就成为影迷关注的作品。
电影改编自日本芥川奖作家平野启一郎同名小说,由一个意外逝世的人的身世追问,引出关于人的身份、存在意义的思考,也带出诸多社会议题。这种对于人性深处幽微角落的包容、关切与追问,以现实题材揭露社会伦理,始终是石川庆电影最重要的核心。
“失落一代”的生存漂移
《某个男人》的海报、开场镜头与结尾,都有马格里特的超现实主义画作《不可复制》。这张作品,是导演石川庆对于电影的概述——男人背对观者,镜像中叠加的双重背影与身份让人遐想,也引出关于一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的揣测。
故事开始,痛失爱子的离婚女人(安藤樱饰)邂逅一段新恋情并再婚,三年后,丈夫意外去世,她才知道,自己爱着的人,其实一直隐瞒着真实身份。随着律师城户章良(妻夫木聪饰)介入调查,真相浮出水面,不仅去世的丈夫在隐藏身份,连带出更多想要遗忘自己过去的男人,这也牵出一个更沉重的话题——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一个人的姓名、血统、出身、家庭、过去、种族与阶层又意味着什么?
石川庆回忆,当他第一次读平野启一郎的原著小说,发现这是一部纯文学作品,但也带有引人入胜的谜团,吸引他一直读下去。整个阅读的过程,像一场智力激荡的游戏。
“这是一部积极向上的小说,我与平野启一郎是生于同年代的人。在我们这个年代,人会一直会探求‘我是谁’,‘我究竟是什么’,人有一种两面性,这种对人性的探求,不单单是我们个人的,也是整个社会都面临的问题。”石川庆说,他与作家都是在日本经济衰退期长大,他们的父辈见证过日本经济最蓬勃辉煌的时代,但他们只能在长辈的口中和历史书中洞悉当年的经济奇迹,等他们长大,日本社会已经陷入低迷的低欲望时代。
小说中讲述的就是日本“失落的一代”,他们为了生存,在身份与身份之间转换,漂移,试图以新的身份,抛开过往的束缚,找寻自我。律师城户章良在寻找他人真实身份的过程中,也意识到自己也在掩盖真实自我——他拥有英俊帅气的面孔、体面的律师职业、看似完美幸福的家庭,背后也有着妻子出轨,以及自己作为第三代韩国移民害怕被歧视的困扰。
有人在影片中看到一种悲剧,一种无力感,一种对既往人生和社会环境的无可奈何。石川庆认为,《某个男人》看似悲观,但他想要传递是一种希望、自由感与积极态度,“探求自我的课题,是普遍存在的现象,很多人会对自我产生怀疑,我究竟是不是我自己人生的主人公,我是我认识的自己吗?”
石川庆坦言,律师城户章良这个角色,是第三代在日韩国移民,他身边很多人,都是这样的身份。在日本二战后的电影中,有诸多战后滞留日本的朝鲜人形象。但在近年的日本电影中,对生活在日本的朝鲜人的关注越来越少。石川庆说,他的亲友中依然有这样身份的人,尽管他们遭遇的歧视少了,但依然存在。
在电影结尾,酒馆里的两个陌生人互道姓名,律师在介绍自己名字时,影片戛然而止。他是否会选择隐姓埋名,成为一个谜。
与黑泽明1952年的电影《生之欲》一样,《某个男人》在悲观中传递出一种积极,以温柔姿态做出犀利的现实批判,似乎成了两代日本电影导演之间的某种对照。石川庆听到这样的评价,莞尔一笑,他告诉第一财经,当《某个男人》在上海放映时,根据黑泽明《生之欲》改编的一部英国电影正在东京上映,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。
做电影是我很久以来的梦想
在《某个男人》之前,石川庆的导演生涯已经有七年。他一路跋涉到如今日本新锐导演的位置,起点则是童年的梦想。小时候,石川庆与弟弟一起玩各种情景游戏。他在日本东北大学念完物理之后,选择前往波兰罗兹电影学院求学。
“做电影是我很久以来的梦想和野心,而不是突然的一个决定。电影是用来理解世界的一个手段,我觉得自己的口头表达、音乐和演讲能力都不是很好,通过电影手段,能实现人与世界的连接、沟通。”石川庆说。
他坦言,当时日本的高校没有导演系,要学电影只能去海外。他想过去美国,最后还是选择他向往的波兰。“我的电影风格受到东欧电影的影响。”石川庆说,无论是题材、摄影风格还是剪辑手法,他电影里的“血统”有一半来自东欧,这也使得他成为日本当代导演中颇为特殊的一位,风格与气质深受欧洲电影市场青睐。
在拍第一部电影长片《愚行录》之前,石川庆拍了8年短片,一路从副导演、执行导演做起,摸爬滚打累积经验。
《愚行录》让石川庆在威尼斯电影节一炮而红,当他回忆起当年的经历,他认为自己积攒了太多的野心,很多地方想要做到极致,所有东西都想呈现,甚至摄影师也要从波兰找,那种被各种经验、欲望和条条框框限制的想法,导致拍摄过程相当辛苦。
这次在上影节担任亚洲新人奖评委,他对新人的建议是,处女作不要有太多的杂念,努力靠近自己内心,这样才能简单地抵达。看过不同国家年轻导演的新作后,他甚为欣慰,“如果是当年的我,恐怕都进入不了上海电影节,亚洲年轻创作者的朝气很打动我。”
纵观石川庆这些年的电影长片,都是结合社会伦理、剖析人性的悬疑之作,悬疑也成了他电影的标签之一。但石川庆认为,他拍摄这种题材,是因为日本电影市场不太景气,拍悬疑类型片更容易获得投资,从他内心来说,依然渴望尝试更多的类型。
今年上影节金爵参赛片中有多部中国电影,也让石川庆看到中国电影市场的蓬勃活力,他坦言,最初学电影时,也考虑过来中国留学,中国电影给过他很多养分。92岁的日本电影导演山田洋次在电影节上坦言,“现在对很多日本电影来说,可能是一个比较艰难的时期。”石川庆也认可这种判断,在中国,他则看到更多机遇、更多的可能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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